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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9.学问它本无国界(2 / 2)


这估计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吧,想来她是取得男神陛下的信任了。

烛光微弱,亦不好贪多,赵政收了笔墨。

时候还早,还不到他平日歇息的点,人多眼杂,也不好习武练剑。

赵政无所事事,目光在马车里转了一圈,落在了正认真吃饼的小奴隶身上。

长得就像老鼠,吃起东西来更像了。

赵政倒了杯茶水,推了过去,开口问,“你吃的那是什么,不怕中毒么?”

董慈顺着赵小政的目光看去,咧嘴笑开了,把地瓜推到了桌子中间,极力推销道,“这是地石榴,可以吃的,公子你尝尝。”

赵政当真吃了两个,指了指凌乱的书桌,吩咐道,“吃完把书简理齐,你便可休息了。”

马车很大,用珠帘在里面隔了一间寝房,可供人休息睡觉,赵小政吩咐完便进去了。

董慈点头应下。

在对待赵政这个人,或者赵政吩咐的所有事上,董慈都不会多想,或者说因为她不会有害赵政的心,因此很难多想什么,她也没提醒过自己要时时防备什么。

尤其在吃饱饭以后,董慈心情不错,赵政吩咐她做什么,她能做就做了。

桌子上的竹简很多,医书,兵书,棋书,剑术,杂谈,儒法论辩,舆图,地州志加起来总共有三十余卷,各个类别的书各有三五册不等,还分着赵政看过的没看过的,堆在桌子上,五花八门,十分杂乱。

这些都是古籍文献,就这区区三十余卷里,董慈就发现了两卷非同小可的国宝级文物,一卷《吴子兵法》,一卷《赵奢论税》。

吴子兵法是吴起所著,赵奢论税则是马服君赵奢所著,两人皆是春秋战国时期鼎鼎大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,这两卷文献失传,是战争史政治变革史上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。

虽然这也不是全册,但有这么一点就得感天谢地了,董慈恨不得立马就把它拓下一册来,心里更是坚定了去临淄的决心,这些宝贝的文书现在都还在,去了临淄,她能看到的东西只会更多更好。

董慈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澎湃的心情,开始认真的整理细致的整理起来。

书简很重,有些地方因为注解和修改被刻得坑坑洼洼,十分扎手。

拿放的时候也有讲究,有些书简因为翻阅的多了,年代久了,穿牍的丝线就老旧腐朽了,一不小心书简就会散开来,董慈拿这些文简当眼珠子看,小心的整理好了,见有一卷州志散了两片,就拿丝线给穿了回去,这些都是细致活,等她整理好这些文书,连脖子都僵硬酸疼起来了。

董慈不知自己一举一动都落进了自家陛下的眼,拼命忍住想挑灯夜读的冲动,十分肉疼的吹灭了油灯,规规矩矩的爬到车门边的木榻上,闭着眼睛思量自己的逃跑计划去了。

赵政躺在里间,将手里把玩的半尺竹简收进怀里,闭上眼睛歇息了,他的小奴隶如此不简单,让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

厨房的院子里歪歪斜斜的躺着一个妇人,脸色铁青扭曲,嘴唇脖颈耳朵都是青紫色,身子僵硬冰凉,看起来是窒息而死,死前还痛苦挣扎过,现在一点气都没了。

是真的死了。

董慈一个踉跄跌坐在李南子身前,心里控制不住瑟缩的疼,眼泪哗啦啦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,想来是真正的大丫在作怪了,董慈拍了拍有些窒息的心口,心说这老妖婆虽是与她相处了三四年,但素日里对她又不好,非打即骂,死了就死了,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。

心脏病发作起来那种极致的痛苦,谁病谁知道,李南子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福可享,死了也算解脱。

董慈吸了吸鼻子,好歹是冷静了下来,跑到房间里找了身干净的衣服,一时间倒忘了几年前她还连尸体都不敢看,有条不紊地给老母换了衣裳,整理了仪容,心说母上大人你下辈子投个好胎,就再不用受这恶疾缠身的苦了。

只是这身后事她得好好想一想,院子里病死了个奴隶,捅到外人那里,直接就丢去乱葬岗了事,那地方的尸首也没人掩埋,多半是要被野兽撕了吃掉的。

董慈到底是从讲人权的地方来的,又占了大丫的壳子,不到迫不得已,她还是想将李南子好好安葬了。

请赵姬和赵政帮忙,是想都不要想了。

董慈围着院墙转了一圈,还没想好就听赵姬在里面唤她,“大丫,进来一下。”

赵姬是大发慈悲,想帮她的忙了么?

董慈心里一松,忙在脸上抹了一把,往卧房里跑去,朝赵姬行礼道,“谢谢姑娘……”

赵姬似乎愣了一下,董慈心说自己这感谢似乎太轻薄了些,毕竟,赵姬肯帮忙埋葬李南子,她当真心存感激。

赵姬却没多言,只伸手拉开了梳妆盒,她惯常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,一双手凝白如玉,指尖上豆蔻嫣红,这双纤纤玉手拿着半片悬腰玉佩放到唇边轻轻一抿,浅绿的翡翠上印了一个完整的唇印,昏黄的烛火下那抹嫣红越发的魅惑动人。

赵姬轻笑了一声,将玉佩递给董慈,吩咐道,“把这个送给哥哥去,便说我今晚等着他来,让他定要过来一下……”

董慈心头一跳,难得逾越的脱口问了一句,“请他来做什么?”

赵姬要是肯请赵安帮忙好好安葬李南子,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,不太可能吧。

这是不太可能的事,果然赵姬一开口就给了董慈当头一棒,“你个奴婢问那么多做什么,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便是……”

“李南子的事处理好了没,别冲撞了哥哥……还有,待会儿你就去厨房做点吃食摆到院子里,我今晚有要事要与哥哥商议,你快去罢,别耽搁了。”

看来赵姬找赵安是真有要事,费这诸多心思。

这年头不讲究人权,奴隶不值钱,死了也就死了,病死的更是晦气,是不值得主子们费心的,赵姬对赵安向来若即若离,向来秉持着让他吃得着吃不够的态度,又哪里会为了一个病死的奴隶揭下这层神秘惑人的面纱。

她现在肯放下身段主动相邀,让赵安吃个心满意足,恐怕当真是有要事相商了。

而且赵姬似乎是挺高兴的,董慈看了妆容妩媚,眼波动人的赵姬一眼,心里微微一动,赵姬平常不爱发火动怒,但也不会高兴,她对着赵安常常笑,但也不是真高兴,像现在这副精神奕奕双眸发亮的时候,从董慈认识赵姬起,可谓绝无仅有。

桌子旁边挂着副斗篷,白日赵姬出府过一次。

看来子楚公子来寻夫人儿子的人,是真的进邯郸城了。

难怪赵姬要高兴了。

董慈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清醒下来,低低应了声是,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,捧着玉佩往主院里去了。

赵安身边的贴身小厮生得聪明伶俐,董慈去的时候他正候在房门外,认出了董慈,呀了一声几步下了台阶,压低声音问道,“你怎么来了?真是稀奇了。”

酒香扑鼻,女子嘻嘻的娇嗔声若隐若现,赵安在里面饮酒作乐。

董慈心里想着李南子的事,听这小厮问,便将手里的玉佩递了过去,口里道,“姑娘在院子里摆了好酒好菜,等着家主过去一起玩乐呢。”

这小厮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,接过玉佩看了,斜眼嗤笑了一声,嘟囔道,“往日主子要留,非不给留,说什么给人撞见于两人的名誉不好,现在天黑了,又巴巴过来请,可见也是个贱的。”

他口里这么说,心里却也知道合心院里那位自家主子还没玩腻呢,便也进去禀告了,不一会儿出来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回道,“主子说一会儿立马过去,让姑娘好好等着,你先回去候着罢。”

董慈行了礼,也顾不得揣测赵姬叫赵安来干什么,回了厨房随便搞了点酒水吃食,搁去院子里的石桌上,做自己的事去了。

李南子还在冷冰冰的地上躺着呢。

棺椁那种奢侈的东西,她是想都不要想了,董慈翻出了床半新的草席,给李南子裹了了事,埋葬的地点她也想好了,这院子背靠着一片山林,往里走得越远,就越没有人烟,是个埋人的好地方。

赵姬与赵安做的混账事不可告人,合心院也进不来人,葬母这件事还得她亲力亲为,靠别人是靠不上了。

董慈一边往外拉草席子,一边想血缘这东西果然玄妙,放以往她看一眼就得尖叫一声的尸体搁在面前,她竟然一点都不怕了。

那时候她多怕呀,怕得索性放弃了医生这么有前途的职业,白白浪费了大学四年的时间。

当年她本科学的医,在学校里跟一大波老师同学一起上课考试还好说,进了医院实习一个人连靠近停尸房都能吓得腿软脚软,最后混不下去,迫不得已只得又滚回学校,跨专业考了个人文历史的研究生,这才从苦海里解脱出来。

可现在她怎么一点都不怕了呢,所以说人都是有潜力的,她当时要是逼一逼自己,逼得自己适应了,说不定就真的当医生去了,哪里还上什么文史学,也没见学得有多精,阴差阳错倒跑来这鬼地方受罪了。

人说一念天堂,一念地狱,可见果真不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