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算说出口了！</p>

程曦松了一口气，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想太多了，反正她才五岁，五岁的孩子天马行空胡说一通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。</p>

果然王氏听了程曦一番话，一点怀疑都没有，只觉得女儿平日不爱说话，那都是在动脑子呢！</p>

她高兴地抱着程曦来到床边，紫黛和青岫早已收拾妥了床铺。她将程曦放到里面那一床锦被里，自己在外头躺下。</p>

紫黛轻轻放下床幔，取出九球绞丝鼎里的香块，又将屋里的火烛一一吹熄，只留了墙角一盏。</p>

王氏用手指梳着程曦丝缎般的乌发，用低低的、极温柔的声音哄道:</p>

“曦姐儿莫担心，姐姐们自己会带了丫鬟过来，青岫她们还是只伺候你，谁也抢不去。”</p>

母亲理会错了她的重点！</p>

程曦接下去要说的话，就接不上了。</p>

她咬了咬唇，仍不死心。露在锦被外的小脑袋转过来对着王氏，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床帐里闪亮亮的:</p>

“那么多人来咱们家，厨房里烧饭的妈妈够吗？还有端盘子的丫鬟呢？若是不够，是不是要去买呀？”</p>

王氏爱极了女儿这幅小模样，俯过身亲亲她光洁细腻的额头，拍着被子轻声哄她：</p>

“曦姐儿真是聪慧，比你哥哥们都强多了。你放心，咱们家的丫鬟呀，足够了。今日你累坏了吧？那些费神费脑子的事儿，咱们不想了，你只要乖乖的做娘的女儿，让底下那些小丫头舒舒服服的伺候着就是了……睡吧，快睡吧……”</p>

程曦的话，就彻底被堵上了。</p>

这一晚王氏睡得极为香甜。</p>

程曦却睁大眼睛瞪着床顶苦恼了许久，直到翌日一早王氏带她去给老夫人请安时，整个人还是焉焉的。</p>

※</p>

程府宅院的前身，原是专属大越皇家子弟游玩聚会的园林。当年隆庆帝极宠爱长女，便将园子相邻的地界都圈了起来，造了规模庞大的长公主府，赐予先惠和大长公主做大婚府邸。</p>

但未料长公主不及成婚便早逝，那座公主府于是一直空置着。</p>

后来临丰帝将程家老爷子程钦自大同调回京里，升任中军都督府右佥事，又将原长公主府划出一块赏赐了程钦做府宅。</p>

与程府相邻的，是昌兴侯府及临安公主府。三府在原长公主府的基础上，又各自对外扩了一些地段。程府如今所拥有的，是原长公主府东南片园林及宝瓶胡同一带。</p>

樟鹤园是程府的上房，位于府宅中部偏西的位置。</p>

一入院子，便可见宽阔前庭的两旁各立着一棵百年上的老槐，此时花期未至，枝叶郁郁葱葱如伞荫一般。</p>

府邸改造的时候，曾有风水师建议程钦，道这两株老槐枝叶太茂，遮了日阳，放在庭院里不妥，不如挪去他处。程钦听后绕着两株树走了一圈，便道此乃宅邸福根，子孙荫庇之源，命人将正房后移空出前堂。故而老夫人的屋子反而较为靠近山园湖林那一片，上房后院铺了一条青石大路，几步路便可到栀若水榭。</p>

老爷子程钦喜欢青松苍柏，可老夫人叶氏喜欢花。樟鹤园的前院、正堂同内书房周围，种的全是苍劲绿枝或是刺柏类的灌木，到了冬天便一片肃然。可一入二进的正屋小院，便可见到满园花团锦簇，海棠、夹竹桃、茶花、连翘……一副红紫斗芳菲的景象。</p>

王氏和程曦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，一进樟鹤园，便有小丫鬟跑进去通报。不一会便看到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琉璃出来，走下台矶远远的便向她们屈膝行礼，笑着迎上来：</p>

“请大太太、小姐安。”</p>

“母亲用过早饭不曾？”</p>

“用了半碗碧粳粥，一个菌菇素包，两只翡翠玲珑饺。”琉璃笑着答道，“这会子正在拾掇大爷送来的那株白花石蒜。”</p>

王氏点点头，牵着程曦的小手进了屋子。</p>

老夫人正站在东次间的窗台几前，正弯着腰侍弄着身前的盆栽。大丫鬟玳瑁站在一旁捧着个托盘，盘上放着一把黄铜箍红锦线的剪子。</p>

见她们进屋，玳瑁忙低声道:“大太太同小姐来了。”</p>

老夫人便直起腰回过身来。</p>

叶氏今年五十有五，穿了一身紫棠色如意纹褙子，满头的发丝全部梳起挽成圆髻，鬓边露出几缕白发，人却显得很精神。她看到程曦唤着“祖母”蹬蹬蹬跑来，忙将手中的木片放到托盘上，一把搂住程曦，脸上泛开了笑意，满是慈爱。</p>

“小九儿来了！”叶老夫人搂着程曦往暖阁去，一边招呼王氏，“不是同你说了，这阵子忙就不必天天的往我这儿跑。只多将小九儿送来便是了。”</p>

程曦在孙辈中排行第九，她前头八个都是哥哥。</p>

王氏虚扶着叶氏在罗汉床上坐下，笑道:“哪里就忙成那样了。”又佯斥程曦，“没规矩，还没同祖母见礼，怎就爬上去了！”</p>

程曦原已偎在叶老夫人怀里，闻言还没起身，就被老夫人按住拦下了。</p>

“好了好了，病了才好的，别折腾她。”</p>

王氏无奈，笑着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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