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33节(1 / 2)





  第一次看到她哭时,他努力挤出词汇安慰她,“治好了不就长出来了吗?”

  第二天他提了顶假发,她还是哭。

  陆淮修当真无奈,绝症让她以前就过剩的眼泪在此刻化成喷泉,他无可奈何,只得每天早晨不许她睁眼,将落发清理后给她戴上假发,才允许她照镜子。

  耐心是一点点培养的,他想,自己也是在倒计时里才学会去爱一个人的。

  “真是感人,所以,无神论的人最后也要冲破自己的信仰,陪爱人迷信一回对吗?”白语薇死咬住下唇,出言讽刺他。

  他为赵霓霏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吃味,那是无法重复在她身上的深刻。

  陆淮修没回答她的问题,从西裤口袋掏出了根烟,熟练地叼在了嘴上,径身走入衣帽室,从抽屉里取了个zippo,并未避讳她,熟练地点了火,“是,和这样一个天使比起来,陆太太,”口鼻呼出团烟雾,将他眼里夹杂着轻蔑的痛楚模糊,“你就是个撒旦。”

  美丽,邪恶。

  “那你后悔娶我了吗?”她问出口便后悔了,撇过头去,觉得自己将地位置低了。她怕自己在爱里卑微,让人看去了弱点。

  “不后悔,因为我天生没有办法爱上天使。”也许,掺着邪恶属性的人更容易吸引彼此,终是他被天使□□后化成了人形,可他爱的撒旦却嫌弃他不够坏。

  白语薇的心被不后悔三个字瞬间掐成了水,僵硬的肩头都松垮了下来。她盯着床单斟酌后开口,“那......和我结婚后,你有放弃过和她葬在一起的打算吗?”

  “你为什么不问,那墓里葬的是谁?”

  “谁?”白语薇汗毛一起,不解地看向他。

  陆淮修吸了口烟,猩红明灭,再次回到八年前。

  赵霓霏在化疗前就检出了怀孕,她没说,和主治医生商量保胎。陆淮修不知情,他愚蠢迟钝到某日奇怪地问她,“为什么瘦了那么多肚子居然大了。”

  他那时候两地飞,没有放弃学业。知道她怀着孩子他立刻疯了,要求打掉,却在她一次次母性的祈求里投降。

  后来她无数次的抢救都和孩子有关,医生明确表示打掉孩子她药物的可选择性更广泛,治疗效果更佳,治愈的希望也更高,可赵霓霏犟得不行,咬着牙从鬼门关过来,护着肚皮死活不放。

  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没有缘由的爱,陆淮修不能理解,人为什么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胚胎付出生命的代价,可赵霓霏告诉他,人不会,天使会。

  他在桑伟彦的撺掇下办了潦草的婚礼,那是他情绪最差的一阵,他为了让她把孩子打掉威胁她要回德国,可她不为所动。

  最后他还是从机场返了回去,冲到了婚礼现场。婚礼是按照她喜欢的风格办的,土的掉渣,摄像师是她福利院的朋友,出席的人跟她很亲,可他却全不认识。

  他像是一个群演,机械地在众人和摄像的记录下念下誓词。他低低地说,“打了吧。”

  她和他拥抱,“别乱说话。”

  陆淮修目光悲哀地落在她被婚纱遮盖的瘦弱身躯上。

  死亡能将一个人基本的善意和爱意放大无数倍,因为你很清楚的知道,这些将被镌刻成永恒,你会努力不让她失望和遗憾。

  幸好,赵霓霏没有失望和遗憾,她看着孩子出来,也永远不知道孩子没能熬过去,六个月的早产儿没几天便窒息而亡了。

  再好的医疗也挽救不了先天羸弱的先心病婴儿。

  她住在重症室,短暂清醒的时候她都会问护士孩子好吗。

  很好,很健康。

  直到她走,都没有遗憾。在她最后的生命里,陆淮修变好了,在努力爱她,她有了世界上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,她闭眼那刻,瘦到脱相的面上是含着笑的。

  所有的惨剧都在那阵发生,陆淮修总觉得自己之前经历的颠簸与崩离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,经历过那阵才知道,什么叫做庸人自扰。

  就像是说出这段往事的此刻,他和白语薇发生的一切矛盾都是如此微不足道,在生死面前,什么荣辱什么爱恨都不值一提。

  “所以......”

  “所以,我从未要和她葬在一起,她已经和她这辈子最爱最亲的唯一血脉葬在了一起。”

  他说完心刺痛了一下。骨肉连心,他没有爱过那个孩子,甚至怨过,可这会提起来,还是遗憾的。

  白语薇流产的时候,他也想到了那个孩子,如果他活着,身体一定很差,可也该八岁,会叫爸爸了。

  “那永生花是什么?”白语薇捂住颤抖的嘴唇,有一瞬间,她觉得自己狭隘可笑,为一个墓折腾出一段耻辱,此刻还挣扎着找补自己没有错的证据。

  “永生花?”他点了点烟灰,倒吸一口在鼻腔泛滥的湿意,“永生花是你。”

  ***

  “我不喜欢鲜花!”赵霓霏捂住眼睛又哭了起来。

  陆淮修无奈,将花儿拿去,可下一次她的朋友来看她,又带了花。

  “为什么不喜欢?”他扔了花回来问她。

  “我不喜欢看到花枯,就好像我枯了一样。”

  她厌恶照镜子,更怕看到自己和陆淮修同时出现在镜子里。他如此优秀帅气,健康的自己尚还配不上,更别提枯槁的自己。

  陆淮修亲眼看着她日渐枯萎,能理解她再爱不来鲜花。

  “我死后,如果你要带一束花来看我,我会不高兴的。”

  “不要胡说。”他听不得“死”字。

  她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,他送了朵香槟玫瑰,就一朵,清清淡淡,“生日有蛋糕和礼物不够,加朵花吧,明天早上我就扔了,你看不到它枯。”

  “我想要以后每天都有一朵新鲜的花,可以吗?”

  他惊喜,她极少提出什么要求,“可以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