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指导员表情一僵，悄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。

  他沉声问：“怎么回事，你说清楚。”

  徐元摇头：“具体清楚我没法给你说明，我希望你能等待专业人员过来和你解释。”

  “是吗？”杨指导员沉默一瞬，问，“这种感染严重吗？还能活多久？”

  徐元：“至少现在没有问题。”

  杨指导员没有说话，转身就走。

  徐元叫住对方：“杨指！”

  “还有什么事？”

  “你不相信？”徐元问。

  却见杨指导员回头，面色严肃：“哪怕你是骗人，我也会做好准备。小毛头，你放心，我知道怎么做，现在这种时候，事有轻重缓急，我这就让人去通知。”

  徐元点头：“我去其他地方看看。”

  杨指导员却是摆了摆手，直接了当：“你一个人跑得了多远？我会让他们通知下去。”

  知晓他们作战部队之间肯定有专门的通讯，徐元倒也没有反驳。

  但是在杨指导员要求徐元先回指挥部时，徐元拒绝了。

  杨指导员将徐元翻来覆去地打量，最后一笑：“说了半天，你小子是不相信我啊？”

  徐元也没有被戳中心里所想的尴尬，点头道：“我要确保看着他们没有到处乱跑。”

  杨指导目光投向那些还在处理伤口的战士，目光幽深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  徐元沉默片刻，问：“你们不害怕吗？”

  杨指导员转头：“你指什么？”

  “在第三防线建立起来之前，你们没有机会撤退。待在这种地方，说不定什么时候怪物就冲过来了。”

  杨指导员看着徐元，问：“你没有穿过军装吧？”

  徐元：“没有正式穿过。”

  杨指导员苦笑一下，说：“难怪，你太年轻了。虽然你和我一个级别，但是你也不会了解。”

  他看着户外幽深漆黑的环境，轻轻的叹了口气，又说道：“其实从内心来说，我没有那么多大话要讲，整天心里想的也不是什么为国为民，保家卫国是使命，我们这些人，待在这前线一天，想得最多的，觉得最为亏欠的就是我们的家人。”

  徐元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，不免有些愣住。

  杨指导员憨实地一笑，很快收敛了笑容：“可不是吗？平时待在部队，别说回去，就算是看望家人，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。现在更是如此，签了军令状出来，生死便已经不由自己了，或许很多人上一次和家人的分别，便是诀别。”

  “可是，”他突然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军服，对徐元正色道，“既然我们穿了这身衣服，就有我们的责任，这不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，明白吗？”

  徐元心里其实是不明白的。

  他只所以在这里，从头开始，便是因为自己的私心，因为想要找回徐潇的执念。

  当徐潇真的回到他身边的时候，他心里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
  是的，那是因为对生命珍惜而产生的害怕。

  所以他对杨指导员面对可能的感染事件，还如此平静的状态，感到不理解。

  这些战士们就从未害怕过吗？

  可杨指导员的回答非常简单，只因为他们穿了这身军装。

  徐元的望着杨指导员刚毅沉稳的脸，第一次，从心中升起另类的情绪。

  与他对徐潇的感情不同。

  不是在绝境中遇到希望的那种急切和温暖，而是一种略微让他的血液都有些跟着沸腾起来的冲动，那种感觉甚至稍微冲淡了他心里的恐惧。

  “想看看我女儿吗？”杨指导员问。

  徐元：“……哦，好。”

  杨指导员掏出手机，打开屏保，递给了徐元，笑得满足又温馨：“我女儿，一岁半了，经常偷偷按她妈妈的电话，给我打过来喊我爸爸。”

  屏幕上是个脸蛋粉嫩的小女孩，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，露出的笑容甜美得就像小天使，图片中的她，伸着手，仿佛就要冲上来拥抱屏幕外的爸爸。

  “很可爱。”徐元简短的评价道。

  杨指导员满足的笑，然后跟徐元聊起他女儿的点点滴滴。

  他待在第二防线期间，可能从未像今晚这样，讲了这么多自己的家人。平时，哪怕多提一句，他也怕心里的思念泛滥成河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
  徐元静静地听着，他敏感的察觉，杨指导员就是想有人听听他的回忆，听着那些对他来说仿佛还发生在昨天的点点滴滴。

  好像如果他现在不说这些，就再也没有机会来回忆。

  “你也受伤了吗？”徐元突然打断了杨指导员的话，轻声问。

  杨指导员闻言，沉默地拉开袖子，那里缠着一圈纱布。他近乎平静的说：“咬人的是我们连的战士，平时是个不错的好苗子，刻苦训练，这次来前线也是二话不说就跟着，我不相信他会伤人，试图阻止，但他好像根本不认识我。所以，在你跟我说那些话之前，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，已经把情况上报给首长。”

  徐元默默地盯着杨指导员的伤口，至少现在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