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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人心浮沉生隔阂(2)(2 / 2)

“太医怎么说?”天授帝步子不停,边走边问。

“太医说是惊吓过度,并无大碍。”

天授帝这才稍感安心,直奔内殿而去。昨晚至今,淡心便在这殿里将养,不过没有睡在龙床之上,而是睡在隔间的卧榻上。饶是如此,对一个执笔女官来说,也已经是极大的恩典。

天授帝迈入内殿,对宫人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放轻脚步往隔间走去。宫婢们连忙俯身行礼,悄无声息地撩起珠帘,整个过程竟没发出一丁点儿声响。

榻上,淡心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中衣,斜倚床头青丝披散,一双清眸凝满忧愁与失望,目光不知落向何处。此情此景,天授帝忽然不忍打破,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淡心,如何解释昨晚发生的一切……

然而,龙涎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,到底还是惊扰了嗅觉灵敏的淡心。她对这熏香太敏感太熟悉了,在天授帝身边侍奉两年,日日闻入鼻中,早已无法忘却。

淡心的长睫微微闪动,并没有抬眸去看来人,她的眼珠子转了几转,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瞧见。她故意掩面打了个呵欠,抬手拢了拢青丝,重新和衣躺回榻上。而且,侧身向里,背对门口。

窈窕有致的身躯覆盖在薄薄的被褥下,依旧难掩玲珑起伏。天授帝猜到她的鬼主意,薄唇紧抿亦不做声,缓缓走到榻前。

两人这般对峙良久,一个在榻上假装熟睡,一个在榻前故作冷静。

屋内只听得见呼吸声,是淡心急促、紧张的呼吸声。她一直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气,便也知道天授帝一直没走。她到底还是沉不住气,渐渐地,浑身上下都开始瑟瑟发抖。

淡心努力想要克制住颤抖之意,奈何她管不住自己的身心。而天授帝则一直静默地在旁看着,心中也是滋味莫名。

时光静静地流淌,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在两人之间铺陈开来,似互相吸引、互相挣扎,又似对彼此抵触、彼此抗拒。

终于,还是天授帝缓缓开口:“母后在宫里待了几十年,最会算计女人心思。权术敌不过朕,便想出这种龌龊法子,你不要上当……”

榻上的淡心没有任何反应,依旧双眸紧闭不发一语。年轻的帝王很是失望,但更多的是失落。他自问并不是一个多话之人,平生也不喜欢解释辩白,只因在他看来,语言是苍白无力的,他更注重实际行动。

这样的无力感,天授帝很久未曾感受过。他此生只对两个女人束手无策,一个是鸾夙,另一个就是淡心。

“是你把朕想得太仁慈了。”天授帝试图撕裂淡心的幻想,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出来,“历朝历代,谁的江山不是铁血杀伐?朕若有一分心慈手软,早就身首异处了!”

但太后娘娘抚养了你十几年!淡心在心底叫嚣,她想要质问,想要斥责,可千言万语满腔愤怒,最终却没有说出口,只化为滴滴泪珠,逐渐沾湿了枕畔……

天授帝眼见淡心无动于衷,便盯着她的背影,继续叹道:“不是朕不念亲情,实在是母后太过贪心……你昨晚也见识了她的手段,她是故意将你骗去慈恩宫。”

这一点,淡心又何尝不知?她整整一晚躺在龙乾宫里,早已想得清清楚楚。什么诚王侧妃,什么亲上加亲,不过都是叶太后哄她的,目的就是让她留在梳妆间里,亲眼目睹一切的残酷杀戮。

不得不说,这离间计很高明,可明知真相如此,淡心还是不得不上当,不得不难受。叶太后不惜以命相搏,施下这等手段,足见她对天授帝有多恨、多怨、多怒……

而自己何其无辜,竟被卷入这场母子相杀的阴谋之中!淡心私下猜测,叶太后是想让天授帝杀自己灭口的。只要自己死在这应元宫里,以出岫的脾气必定会讨个说法。万一出岫处理不慎,再有人从中挑拨,也许就会引起云氏和天授帝的争端,从而让诚王乘虚而入、渔翁得利。

是了!叶太后必定是这个意图!淡心开始为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而暗自害怕。她不禁在心中挣扎:该告诉天授帝吗?但以天授帝的智谋,恐怕早就猜到了吧?此时她该做些什么?是向天授帝告饶,发誓保守秘密,还是假装失忆?或者偷偷给云氏传递消息,将叶太后的死因如实相告?

淡心越想越是慌张,心里乱得七上八下。有千万个疑团在她脑海之中会聚起来,最终变作一片密布的阴云,只要再施加一点压力,便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。

她正兀自在心中惊疑不定,身后又传来一阵沉沉叹息:“该说的朕都说了……淡心,不要让朕失望。”

淡心死死抿唇,想要开口答他一句,可话到唇边又迟疑了片刻。只是这片刻工夫,已错过了回应的最佳时机。

天授帝见状更加无奈,他想要怒骂淡心愚钝上当,偏偏又不忍心,唯有将这口气憋着强咽回去。一并咽下的,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苦涩之意。

他原本以为,至少淡心是懂他的。做了两年的执笔女官,虽然不曾代他执笔,但宫内上下皆知,她早已是他身边的一朵解语花。就连皇后庄萧然都曾隐晦询问,是否要将淡心纳入后宫?

身为帝王,想要宠幸一个女子,最容易不过。可他对淡心一直没动过这个念头。他不想背叛鸾夙,再者后宫历来是是非之地,他希望淡心能够远离这些恩恩怨怨。

但他也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他会与淡心走到眼前这个地步。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想通、去理解,可他又如此急迫。想着想着,一阵无力感霎时袭来,让天授帝感到疲倦,隐隐有了去意。他正打算转身离开,此刻屋外却响起一声禀报:“圣上,淡心姑娘该用药了。”

宫婢的话音刚落,一股子药香便缓缓飘入屋内。天授帝斟酌片刻,命道:“进来。”

“是。”宫婢轻声答话,端着药盅入了门。珠帘再次被撩起,发出两声清脆的鸣响。天授帝站在榻前对那宫婢伸手,宫婢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,连忙将药汁倒入碗内,躬身奉上。

天授帝摆手示意宫婢退下,屋内又重新变回了两个人。

“你要装睡到何时?起来喝药。”他亲自端起药碗,沉声命道。

淡心的身子一僵,继续挺尸一般躺着。

天授帝脸色更沉:“是不是要朕亲自喂你?”

这一句话力度极大,淡心只得缓缓翻了个身,从榻上坐起来。天授帝见她脸色尚好,这才松了口气,俯身将药碗递到她面前。

淡心无声地接过药碗,捧在手上想往嘴里送,奈何双手抖得厉害,无论如何也喝不进一口。

此一刻,此一景,落在天授帝眼中竟是无比的熟悉。曾几何时,他也端过一碗药给鸾夙,却被质疑一片真心,对方捧在手上不愿饮尽。

岂料时隔六年半之后,相同的场景又再次上演!淡心就连表情与动作,都与鸾夙一模一样!这怎能不令他心寒?只不过,如今他是天授大帝,已不再是当年的慕王了。六年的朝堂洗礼、权谋诡谲,他也变了许多。

六年前他遇见此景,一怒之下打翻了鸾夙的药碗;六年之后此景重现,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。

“不想喝就算了,不必勉强。”天授帝凤眸盯着淡心,最后说道,“朕许你休养二十日。”

只这一句,已算明明确确地表示——他不会杀她灭口。不仅不杀她,这执笔女官的差事还给她留着。天授帝认为,以淡心的聪明应该听懂了。于是,他沉默着转身离开。

当天下午,淡心执意要离开龙乾宫,搬回自己的住处将养。当宫婢来禀报此事时,天授帝只淡淡回了一句:“随她去吧,仔细照看。”